承認自己邪惡，有益心理健康

　　意象對話技術，是通過喚醒每個人潛在的形象思維和象征性思維能力，去發現調解他們的心理狀態、性格以及心理問題的一種心理學方法。心理醫生讓來訪者放松，然后按照心理醫生的引導去想象，這種想象并不是自己可以完全控制的，想象的內容——也就是意象，他們仿佛自己有生命，它會自己出現、改變。這時的來訪者是醒著的，但是他仿佛進入了一個夢境，意象像夢中的形象一樣，都有象征意義。

　　“我看到一邊有一個圣女，她一襲白衣，纖塵不染，純潔到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另一邊是一個魔鬼，黑色的大氅，暗黑丑陋的臉，透露出邪惡的神情。他們兩個本應該是正邪勢不兩立，但是卻看到他們說‘我們永遠不會分開’。”

　　“這個情景很奇怪，但卻是真實的，最純潔的圣女總是和最骯臟的魔鬼同時出沒，他們永遠不會分開。雖然千百年以來，人們不斷努力，試圖呼喚圣女，試圖消滅魔鬼，但是魔鬼永遠不會被消滅，因為魔鬼的背后有一個力量來源，就是圣女，圣女把自己的力量給了魔鬼，沒有圣女就沒有魔鬼，沒有魔鬼也就沒有了圣女。圣女和魔鬼勢不兩立，但是實際上他們是同謀。你知道嗎？他們是同謀。”

　　這是在用一種叫做意象對話技術的心理咨詢治療方法進行心理治療的一個片段，說看到圣女和魔鬼的是一個心理有障礙的來訪者，回答她的是我，一個心理咨詢師。

　　心理醫生讓來訪者放松，然后按照心理醫生的引導去想象，這種想象并不是自己可以完全控制的，想象的內容——也就是意象，他們仿佛自己有生命，它會自己出現、改變。這時的來訪者是醒著的，但是他仿佛進入了一個夢境，意象像夢中的形象一樣，都有象征意義。精神分析的鼻祖弗洛伊德、分析心理學大師榮格早就告訴我們這些意象的意義了，它是我們心靈中各種情感、欲望、念頭的形象化的體現。

　　來訪者不知道自己的意象是從哪里來的，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的夢是誰編造出來的一樣。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意象的意義，就像他不知道自己的夢的意義一樣。而心理學家知道，心理學家可以改變他的意象，從而改變他的深層心理。

　　純潔無瑕的圣女，代表的是“純潔”的自己，“魔鬼”代表被壓抑的“邪惡的”念頭。

　　那么上面那個圣女和魔鬼的意象象征什么呢？這個意象是來自心靈深處的啟示。

　　想象出這個意象的是一個22歲的女孩。她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她對自我的要求是純潔、善良，她很討厭那種放蕩的女孩子，非常潔身自愛。

　　她有心理障礙：不可自制地反復洗手洗臉。一天，她告訴我說：“我到你這里很不容易，因為在路上遇到一個人，我就產生了一個念頭，這個人的樣子沾到了我的臉上，所以我馬上產生了強烈的要洗臉的沖動。在家里也是，吃飯的時候看到別人或看到電視上的人，就怕把他們的樣子吃下去，所以我要吐飯。我知道這只是想象，可是我無法控制自己。”

　　我們的意象對話是這樣進行的。

　　我，作為治療者，讓她想象一座房子，問她是什么樣子，門是否開著？

　　她說想象中的是“一座大房子，但是沒有看到門”。

　　我說：“肯定有門，你仔細找，找到它，不要擔心。”來訪者說還是看不到門，治療者繼續要求她找到房子的門，反復3次，她才說：“我看到門了。”

　　“想象你進去。”我說。

　　“好像進不去。”她說。“你可以進去的，努力一下。”我鼓勵。

　　“我進了門，房子里很空，有灰。”她回答。

　　“看一看，房子里有什么？”我問。

　　“有一架鋼琴，有圣母像……圣母像活了，我坐在椅子上……出現了一個魔鬼，我害怕。”

　　“放松，放松，放松，就看著他，看他怎么樣。”我鼓勵她。

　　“他在半空中，滿臉是血，他沿著樓梯上樓去了。魔鬼在詛咒，他的詛咒沾在我臉上……樓上滿是死人骨頭，陰暗骯臟。魔鬼在煮毒藥，用的好像就是那種童話中巫師用的那種大鍋，毒藥沾在我手上……我想洗手。”

　　“停，看看四周，讓自己清醒。這是心理咨詢中心，沒有魔鬼，魔鬼是想象，你的手上真是沾上毒藥了嗎？”我打斷了她的想象。（這一病例中陰暗的房子、魔鬼等都是意象原型，在喚起意象原型后，治療者沒有改變它，而是隨即讓來訪者體驗真實情境。）

　　來訪者：“沒有魔鬼，那只是想象，我知道，不過我還是感覺手不舒服。”“手不舒服，是真的沾上毒藥了嗎？”我問她。

　　來訪者：“不是。”

　　治療者：“你想象它沾上了毒藥，所以感到不舒服。真實的感覺是什么？你現在在心理咨詢中心，今天天氣很好，手的真實感覺如何？你能區分想象的感覺和真實的感覺嗎？”

　　來訪者：“想象中我在魔鬼那里，恐怖、厭惡，臉、手都骯臟，真實的我在你這里，房子里有花，明亮，手放在衣服上，感到舒服。”……

　　一次治療后，要求患者在平時感到臉、手臟了需要洗的時候，或怕“把別人的形象吃下去”時，練習區分想象和真實。一周后，患者來訪，報告有明顯好轉，她說：“因為，我知道那些都是想象。”患者的父親證明了這一點。

　　但是治療尚未結束。純潔無瑕的圣女，代表的是“純潔”的自己，“魔鬼”代表被壓抑的“邪惡的”念頭。她害怕自己臟也就是害怕一個“臟”的念頭，“邪惡的念頭”。我發現這和亂倫的恐懼有關，她和父親的關系過于親近，而她心里的“臟”的念頭很可能和這方面有關。

　　許多心理障礙的產生都是因為人追求過分的善，過分的純潔，過分的完美，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不好的地方。

　　區分想象和真實的訓練有一個好處，就是在象征中告訴她想象和現實是有區別的。潛意識中亂倫意念不是亂倫，也不必內疚。我沒有和她在語言中提過任何和亂倫有關的詞句。盡管潛意識中還有沖突，但這種沖突不會再引起癥狀。

　　老子說：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矣。實際上，許多心理障礙的產生都是因為人追求過分的善，過分的純潔，過分的完美，不允許自己有一點點不好的地方。可是當人過分追求純潔的時候卻把人性中的一些自然的東西壓抑了。

　　在文學作品中，藝術家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金庸小說中最純潔的小龍女，反而不幸被強暴。《紅樓夢》中最重視“潔”的妙玉被掠，據說淪落風塵，雖然有偶然，但也不完全是偶然，在妙玉被劫前，她已經有過了“聽貓叫春而走火入魔”的經歷，而后來被劫，也和走火入魔有關。妙玉對性的壓抑很強烈，但是在心中又不能真的無欲，強壓抑的結果是潛意識中的性越來越強，最后出問題。

　　妙玉和這個來訪者的情況非常相似，因為想讓自己像圣女一樣純潔，壓抑自己的欲望，甚至連心中偶爾出現的一點點“不好的念頭”都害怕到極點，心理就會出問題。女來訪者要讓魔鬼離開自己，也是容易的事情，那就承認自己不是圣女，承認自己的原始欲望，承認自己有時候甚至會有不可壓抑的性的聯想。

（鄧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