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謂和無所畏

　　張愛玲散文中描述過街上雙手不扶車把的騎車少年，使得所有人頓生不可理喻的艷羨之心。

　　曾有朋友說，他覺得玩世不恭是很高的一種人生境界，玩世不恭的人至少不怕死，他就做不到這一點。對玩世不恭的如此向往和好評，讓我很出意料；相信我們對同一個詞必定有不同的理解和闡釋，我印象中的玩世不恭，無非是蔑視或挑釁一些常規禮俗，怎么也難跟不怕死聯系在一起。況且，玩世不恭型的挑戰常規，有少不更事的刻意尚奇，有為出格而出格的標新立異，有經過一點挫折坎坷便自以為看破紅塵的憤世嫉俗，那種有點故意表現的對規則的無所謂，跟勇敢并無太大相干。就如不怕死其實并不等于膽色過人一樣，那也許只是還不知道生命的意義和寶貴，或者沒有看到更好的解決問題的辦法。

　　生命中大大小小的障礙、阻隔、險路、急流，讓人極想輕裝上陣，放下不必要的包袱和約束。從心所欲而不逾矩是理想，能在日常生活中暫時解脫一下則是我們經常會做的選擇，并且時常雖不能至、心向往之地仰慕那些獲得了自由的人。只是周圍紛繁嘈雜的聲音、你方唱罷我登場的戲臺、涌動而多變的潮流讓我不免心生警惕——哪里才是真正適合我們自己的方向，是我們在現有境況下可以做出的最優抉擇？

　　西天取經的人們誤入過小雷音寺，錯取過無字真經；現實中的我們也往往誤把假象當成真諦、錯將歧路作坦途。然而看去相似的東西可能實際上有天壤之別，就如麻木并非心靈的平靜，盡管乍看都是感情不輕起波瀾；作超脫狀不等于真正的超脫，盡管前者也許看起來更加超凡拔俗驚世駭俗。我可以在睡夢中聽到鬧鐘響后，夢見自己已然起身上路，繼續安心地酣睡，但遲早仍須真正夢醒。假裝出來的不在乎不能打消心中潛藏的向往、渴求甚或隱痛；自以為看透或看淡了世事，對什么都無所謂，其實更多的是退避式的自我保護，遠非真實的覺悟和心有底氣無所畏懼。

　　那么，如何才能從迷茫麻木的無所謂，走到清明自如、有所不為而無所畏懼呢？區分真偽是生活中的一項重要課題，要有辨識和判斷，也許需要先了解是什么容易使得我們迷失——急于求成？害怕和拒絕生命中必經的艱難時刻？自我麻醉/自我陶醉和自欺？要對人坦誠已屬不易，要對自己坦誠看來竟更難。而許多困境或泥淖，其實都肇始于最初選擇了回避較難的那些事。

（賀鳳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