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為何怕下雨

    第一次咨詢

    他是在女兒的陪同下來到心理咨詢門診的。他叫莫世運，年紀約四十開外，是個身高一米八0的魁梧健壯男人，粗大，皮膚黝黑，長著絡腮胡子，男子味十足。女兒叫莫曉珍，是個活潑可愛的中學生。

    父女倆剛坐下，女兒便搶著說：“醫生，我爸怕下雨，你說怪不怪？一個大男子漢居然怕下雨，真是好笑！”說完，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弄得當爸的有點尷尬。

    “你是怕夾雜著閃電雷鳴的暴風雨呢，還是怕所有的雨？”我問莫世運。

    做女兒的又搶著說：“夾雜著閃電雷鳴的暴雨誰不害怕？如果這樣，那就是正常的。我爸對所有的雨都害怕，哪怕是毛風細雨。只要從廣播、電視的天氣預報節目中知道當天或者第＿二天要下雨，他就開始惶惶不安。如果看見天空烏云密布，即將下雨，他就面色蒼白，心跳加速，頭暈腦脹，全身發軟，直冒冷汗，趕緊躲進他的臥室里，關上門，拉上窗簾，仿佛生了大病似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蒙著頭昏沉沉地睡去。如果連續下幾天雨，我爸就連續幾天不敢起床，甚至不敢透過窗戶看天空。如果下的是雷陣雨或者夾雜著閃電雷鳴的暴風雨，更是嚇得在被子里渾身哆嗦。只要云開霧散，雨過天晴，爸立刻就能恢復正常。更不可思議的是，我爸自從害怕下雨以來，連淋浴都不敢沖了，一沖淋浴就會聯想到下雨，出現害怕下雨時的那些癥狀。我知道我爸得了心理疾病，一再催促他來看心理醫生，他不好意思來，我今天就把他硬拉來廠。”

    我聽完這活潑的女兒連珠炮似的話，笑著告誡她：“最好讓你爸自己回答問題，他說不清楚的地方，你再補充。”找接著問莫世運：“你是生來就怕下雨呢，還是后來才怕下雨的？”

    “后來才怕下雨的。”他答道。

    “大概是三年前吧！”
   
    我診治過”恐人癥”、“恐高癥”、“恐病癥”，“恐雨癥”還是第一次遇到。

    我要莫世運好好回憶一下，三年前，他在生活中有沒有出過什么大事，有沒有發生過什么重大變化。他想了想，告訴我說，他本是一家國營小廠的副廠長，三年前，工廠倒閉，他成了下崗職工。下了崗便籌劃著另謀職業。經過一番深入細致的社會調查，他發現辦私營機動車加油站能賺錢，但自己沒有這么大的投資，便竭力說服幾家親戚，分別用自家的房屋作抵押，總共向銀行貸款一百多萬元，在郊區開辦了一個加油站。

    “有一件事情讓我擔驚害怕。”他說：“我們加油站所處的位置是雷區，雷電曾經打斷過附近農村的大樹，打死過農民的牛。一想到加油站有可能遭雷擊，我就膽戰心驚，如果那樣，后果不堪設想。要知道，我和幾家親戚的身家性命都押在了這上邊啊！”

    莫世運“恐雨癥”的恐怖源找到了，他對雨的恐懼，其實是對雷電的恐懼，因為打雷總是和下雨聯系在一起的而恐懼雷電的真正原因，又是對維系著自己和親戚們身家性命的加油站遭遇不測，大家陷人破產的悲慘境地的恐懼。我悅：“為什么不安裝避雷針呢？”

    “安了！”莫世運說：“別的加油站只在中央部位安裝一棵避雷針，而我卻在加油站的四個角上安了四棵避雷針。”

    “這樣做了還害怕雷電會擊毀加油站嗎？”我問

    “我也知道不應該害怕。”莫世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又總是身不由已地害怕”

    我嘗試著用關于恐怖癥的理論來探究莫世運“恐雨癥”的形成過程：自從莫世運得知自己加油站所處的位置是雷區，心中便產生了對雷電的高度恐懼，而雷電的產生，又與下雨密切相關，因此，只要下雨或者得知即將下雨，莫世便控制不住自己焦慮起來。而他采取的回避行為——躲進臥室中睡覺，使他感到放松，兩者一結合，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條件反射。

    我決定采用認知和系統脫敏相結合的的療法來治療莫世運的“恐雨癥”。為了收到較好療效。我需要作些資料上的準備。我要莫世運父女先回去，三天后再到心理門診來。

    第二次咨詢

    我到圖書館，借來了有關雷電和避雷針的書籍，自己先弄清了雷電產生的原理，造成災害的原因和避雷針的原理，并摘錄下有關章節。我又絞盡腦汁，寫出了一首歌頌雨的短詩《雨頌》：“淅瀝瀝的雨水／是上蒼賜予大地的甘霖／清凌凌的雨水／滋潤著大地上的一切生命／沒有雨水／萬物便不能生長／沒有雨水／人類便不能生存。”

    三天后，莫世運父女如約前來。我將從書上摘錄下來的有關雷電產生的原理、造成災害的原因以及避雷針的原理讀給他們聽。然后要莫世運談談心得體會。他說：“過去我對這些知識都是半懂不懂，對避雷針到底能不能避雷還有些懷疑。今天總算全部弄懂了，知道了雷電造成災害是有特定環境和特定條件的，也知道了避雷針的功能是不容置疑的。”

    “不過我倒想問問你，你的避雷針是找專業部門安裝的嗎？”

    “是找本市的消防部門安裝的。經過儀器測試，完全合格。”

    “那就對了。”我說：“如果說別的加油站安裝一棵避雷針，是上了一把保險鎖，你的加油站安裝了四棵避雷針，等于是上了四把保險鎖。你還害怕什么？”

    莫世運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又說：“全市大大小小的加油站，恐怕有數十家，沒有聽說過哪家因為雷擊起火。你聽說過嗎？”

    “沒有。”莫世運說，

    “全國的加油站，更多得數不清了，我們也從來沒有看見過有關加油站遭雷擊起火的報道。”我說：“因此，你的擔驚受怕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你說是嗎？”

    莫世運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如果你實在擔心避雷什還不保險，萬一加油站出事會讓你和親戚破產，陷人悲慘境地，還有一個好辦法可以解除你的擔心。”

    “花點錢，去給加油站辦一份財產保險。”萬一出了事，所有的損失由保險公司負責賠償，你們就萬無一失了。

    莫世運一拍腦門：“我怎么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接著，我給莫世運朗誦了短詩《雨頌》，又讓他跟著朗誦了幾遍，還要他自己列舉這首詩以外的關于雨的種種好處，要女兒莫曉珍作記錄。莫世運一邊想，一邊列舉：雨水能匯集成小溪、河流、湖泊；雨水能清除空氣中的灰塵；大暑天下雨，可以降溫解暑。女兒為他補充：雨水經土壤的過濾，就成了汩汩流淌的甘泉；雨前雨后，會出現美麗的彩虹。

    接下來，我親自作示范，教莫世運進行肌肉松馳訓練，將全身的肌肉逐個地收緊，又逐個地放松。待他掌握了要領，我要他回去天天練習，并叫莫曉珍將我從書本上摘錄下來的有關雷電的知識、短詩《雨頌》等，每天早中晚各朗誦一次給她爸聽，要求他爸每次都認真聽，聽完后談一點簡短的體會。三天后再到心理咨詢門診來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第三次咨詢

    三天過去，我開始指導他們父女實施系統的脫敏療法。

    我要奠世運將他對下雨和打雷的恐懼，從輕到重分級寫出來，分別是：“一、看見天空烏云密布，即將下雨；二、和風細雨；三、中雨大雨；四、雷陣雨；五、夾雜著雷電的暴風雨。

    接著，我向莫世運父女解釋了系統脫敏的治療原理，確認他們弄懂后，給他們布置作業。作業一：當天空烏云密布，即將下雨時，由莫曉珍陪著爸爸站在窗前觀看烏云的流動和變化，莫世運出現面色蒼白，心跳加速，頭暈腦脹，全身發軟，直冒冷汗等恐怖癥狀也不許躲進臥室蒙頭睡覺，如果站不住就搬個椅子坐在窗前，做肌肉放松練習。這一作業一直做到莫世運看到烏云密布的天空不再害怕為止。作業二：讓莫世運穿著衣服，每天站在自己家里的淋浴蓮蓬頭下沖淋浴半小時，由莫曉珍掌握水龍頭開關，起初水只開一點，讓蓮蓬頭像下小雨式的噴灑，莫曉珍不停地對他說：“下小雨啦！下小雨啦！”然后再讓他自己重復莫曉珍的話。他不害怕蓮蓬頭噴灑的。

    “小雨”后，逐漸把水加大，告訴他這是“大雨”，最后去掉蓮蓬頭，讓自來水“嘩啦啦”地從他的頭頂澆下，告訴他這是“傾盆大雨”，這一作業一直做到不再害怕淋浴為止。作業三：下小雨時，由莫曉珍陪爸爸在窗前觀雨，莫曉珍給爸爸反復朗誦短詩《雨頌》，并讓爸爸跟著朗誦，然后父女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下雨的好處，說得越多越好，待莫世運對小雨恐懼減輕后，嘗試著走出室外伸手接雨水，然后站在小雨中去淋淋雨，或者到雨中去奔跑一圈。這一作業做到莫世運不再害怕小雨為止。作業四：在下中雨和大雨時，重復作業三。作業五：下雷陣雨時，由莫曉珍陪著爸爸站在窗前觀雨聽雷，莫曉珍將我從書上摘錄下來的有關雷電產生的原理、造成災害的原因以及避雷針的原理讀給爸爸聽，讓他跟著讀，然后父女倆交換心得體會。這一作業一直做到莫世運不再害怕雷陣雨為止。

    “系統脫敏的這一套作業費時又費力，大約需要數月時間。”我對莫曉珍說：“親人的幫助至關重要，你有這個耐心幫助爸爸做完一整套作業嗎？”

    “我是爸爸最寵愛的獨生女，我也愛爸爸”她爽快地答道：“我一定會盡到最大努力幫助爸爸治好心理疾病！”

    “好！”我說：“每做完一道作業，把情況及時向我反饋。有什么疑難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或者打電話向我咨詢。”

    莫世運父女回去后，嚴格按照我的要求，循序漸進地做我布置的作業。每做完一道作業，恐怖癥就減輕一點。很久以后，莫曉珍打電話給我，在電話的那一端興奮地說：“解醫生，告訴你好消息，爸爸的‘恐雨癥’完全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