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里的愛情

      我和女友大海(她姓海)———確切地說，應該是老鄉，因為那時我們還沒開始談戀愛———是在開學的第一天相識的。她是新生，我作為院研究生會主席是受院里委派迎接新生的老生，相識理由就這么簡單。日子久了，聯絡多了，慢慢地彼此就熟悉起來。
      江南盛產柚子，我來南方后對它一見鐘情：一是因為它那寓甜于苦的特別滋味，二是據說它有很高的藥用價值，這三嘛當然是由于它價格便宜。開學正逢柚子上市，我少不了向大海吹噓它的誘人之處，可大海毫不領情，吃了一口就連連叫苦，決不肯再吃。無奈中忽然想起了家鄉的苦瓜，那東西也是初下口苦不堪言，吃過幾次就品出滋味來，再想不吃可難了。大概有感于我的苦口婆心，大海半信半疑地又嘗試了幾次，終于有一天她神秘地對我說，她窺到的真諦了。看我一臉茫然，她笑道：“傻瓜，就是個大柚子啊，吃它的時候要先苦后甜的!”現在想來，這句話對我比起死回生的靈丹妙藥還要珍貴萬分，是它給我這個并不富裕的學生有了愛的自信和勇氣。不久，我們雙雙墜入了愛河!
      其實大海也是個苦孩子，她之所以能從吃柚子得到的啟示也和她自身能夠吃苦有關。和她相愛以來，我們很少到外面去吃飯，即便出去也只是每人一碗蘭州牛肉拉面完事，最多再加一個香酥餅。偶爾去吃吉祥餛飩，她便會瞪著還略帶孩子氣的的大眼睛認真地跟我說：“以后別去了，太奢侈了?！庇浀玫谝淮螏ソ稚贤妫h遠地看到了正在熱賣的花花綠綠的水果冰糖葫蘆便也鬧著要吃，可一問一串賣到五元錢，便拉著我扭頭就走，我怎么勸她都不回頭，堅持說那足以買一大堆水果了。然而貧窮并不能妨礙我們歡樂，大海那天真爽朗的笑聲常常和我那沉郁的傻笑相映成趣：我們幾乎每晚都用英語編故事給對方聽；我們偶爾還會來一段鄉音對白交流感情；我們漫步在江邊欣賞江面上過往的船只；我們佇立在橋上大聲朗誦徐志摩的詩歌，高唱《濤聲依舊》；我們攜手在月光下的運動場里跑步鍛煉；我們依偎在校園草坪上暢想未來，期待明天……一天晚飯后，大海讓我等她一下，不久只見她抱著一個大柚子回來了，可她哪里知道，就在她離開的時間里，我也就近買了一個。我們彼此望著對方手里的柚子，會心地一齊大笑起來。
      圣誕節快到了，有一個想法總縈繞在我心頭，那就是該送件什么禮物給大海呢?我知道她并不計較這些，可談戀愛以來我還沒有任何表示，這的確是件有損男子漢尊嚴的“大事”。我記得大海只有兩身衣服，總是換了這身洗那身，她還打趣地說，這樣既不必像室友那樣每天早上為不知該穿哪件衣服而苦惱，也不必看著一大堆衣服要洗而唉聲嘆氣。似乎缺衣少食倒成了一件大好事了。我雖然贊賞她的心態，但還是暗暗下決心要買件衣服送給她。于是這個月就出去多打了幾次零工，到發工資時一合計，除伙食費外還能節省出200多元呢!二話不說，直奔商場。(200元的衣服，大家千萬別嫌寒酸，我至今還沒穿過這個價位的呢。)當大海穿上我為她買的衣服時開心地笑了，像個孩子似地在鏡子前轉來轉去。怪不得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呢，大?？瓷先テ翗O了———至少有我在眼前。不過很快，大海就冷靜了下來，她說她不需要的，倒是我的毛衣太舊了，該換件新的。我說：“傻瓜，看到你剛才興奮的樣子才是我最開心的啊!”她笑了，眼睛里閃爍著晶瑩的淚花。第二天，一件嶄新的毛衣便被大海捧到了我的面前，這次倒惹得我這個有淚不輕彈的七尺男兒淚眼婆娑了———我知道大海準是把省下來準備買書的錢花掉了。
      后來聽女生說，她們宿舍里流行著一道測試題：有兩個男孩，一個每月掙一千元，他愿意為你花六百元；另一個每月掙一萬元，他愿意為你花三千元，你選哪個?很多女孩子都為之躊躇不決，據說大海脫口而出：她要選前者。我絲毫不為大海的選擇而驚訝，因為在她的柚子理論里已包含了苦難之中見真情的觀。在如今這個頗受經濟大潮沖擊、人性浮躁、拜金主義盛行的社會里，我深為大海的執著叫好，為自己的際遇欣喜。我只想對大海說：“柚子會越吃越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