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那里有一幀外婆的肖像

    由于受臺風的影響，這兩天窗外的雨一直下個不停，門外的小葉榕也被風吹得彎了腰。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嘩啦啦的雨使我不由得又想起了我的外婆。

    外婆去世已經整整四十年了，但我還是會在夢里見到她，在雨里想起她，這大概是人與人之間的親情永遠不會因生命的結束而終止吧。

    曾記得那是在1965年的夏天，我從工廠傳達室的伯伯手中接過小舅舅的電報，說外婆病危讓媽媽趕快帶我回浙江老家看外婆。我趕緊到工廠找到媽媽遞上電報，讓媽媽快點帶我回老家。媽媽說：“這肯定是你外婆搞得鬼，以前好幾次都說病危，每次回家都沒有病”，我說保不準這次是真的。晚上媽媽對我說：“因為經常回老家用去了不少錢，現在也沒有什么錢，你外婆其實是想你讓你回家，如果你敢一個人坐火車的話，就讓你一個人回去看外婆”。由于離開外婆已有兩三年，我也是非常非常想外婆，以前媽媽考慮車票都沒有帶我回家。我雖然心里有點害怕，但一想到能去看外婆也顧不得許多連忙說：“敢、敢”。第二天我就踏上去外婆家的火車。

    好在1965年是一個純真的年代，當時的人們除了善良和純樸，還有更多的真誠和人與人之間的關愛。雖然年幼的我一個人千里迢迢從貴州到浙江，一路上從不用顧慮會不會有小偷光顧，會不會有騙子的微笑。有的只是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對我的關愛，他們為我找座位，為我購買轉車的車票，好心的叔叔阿姨還親自將我送上需轉乘的火車和汽車，并交待列車員照看我，使我安全地回到家鄉。

    當時回到外婆家已是晚上九點多鐘了，放下行李小舅舅就拉著我來到外婆住的小屋，桔紅色的煤油燈下映照著外婆蒼白的臉龐，只見外婆緊閉的雙眼大口地喘氣，被單下的胸口一起一伏很是嚇人。舅舅讓我叫外婆，我對著外婆大聲地說：“外婆，我是囡囡，現在回來看您啦”。喊了很多聲外婆也沒有回答我，舅舅說外婆已經有11天滴水末進，只是喘著氣等你回來。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我聽見外婆的喉嚨里發出一聲咕嚕聲，接著就沒有喘氣的聲音。我跟舅舅說外婆已經不喘氣睡著了。舅舅姨娘們趕緊去看，他們邊哭邊將被單蓋在了外婆的頭上。此時我才明白我最最慈愛的外婆是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頓時我嚎淘大哭說什么也不離開外婆的身邊要為她守靈。在外婆的靈柩前我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想著外婆與我在一起歡樂時光的點點滴滴一幕一幕地顯現在我眼前。

    當我還在一歲時由于媽媽工作的原因，將我從上海送到浙江的外婆家。我在外婆溫暖的懷抱中度過了十一個春秋。每當我在大舅舅家受到大舅母的冷遇時是外婆幫我抹去委屈的眼淚，在學校受到老師表揚時，外婆會將我緊緊地摟在懷里直說：“小囡囡真能干，長大肯定有出息”。而外婆的故事和歌謠也使我神往。外婆沒有文化，但她的故事和歌謠無人能比。有些故事和歌謠我已在女兒的童年說給了女兒聽，有的現在正唱給了我的外甥聽。雖然大多數已經不記得，但關于面條和雨傘的故事我是無論如何也忘不了并讓我終身受益的。

    那是一個傍晚，我又看見大舅母將雞蛋埋在她三個兒女碗底上面蓋上飯后再放上青菜，而我的飯碗里只是有一小撮青菜。晚上我委屈地將這件事告訴外婆時。外婆摟住我說：“小囡囡不要緊，聰明的孩子吃什么都聰明，漂亮的小囡囡吃青菜也漂亮”。接著就給我講了一個面條和雨傘的故事：“從前有一個媽媽她有兩個女兒，大女兒賣面條，二女兒賣雨傘，晴天時媽媽就會想大女兒的面條一定很好賣，雨天時她就會想二女兒的雨傘一定很好賣，就這樣這位媽媽總是很高興，天天快快樂樂地過著日子”。

    雖然當時我并不知道這個故事會影響我的一生，但從那時起我遇到不開心的事從來不留到第二天，睡一覺就會沒事。隨著年齡的增長，經歷的事很多，對外婆這個故事卻每每想起就會有新的感悟。每當我失意時、孤獨時，困惑時都會以這個故事中媽媽的心態來釋放心情。

    窗里的我遙望著天空想起外婆，外婆啊外婆我永遠是您的小囡囡，雖然我已經有了白發，雖然我也有了自己的小外甥，但是四十年了我還是忘不了您那慈愛的微笑；忘不了睡前您故事中的秋翁遇仙記中的仙女；忘不了我在生病時您焦急的淚花……。離開您的日子里我從未感到孤獨，那怕是暴風驟雨的夜里，我也不曾害怕過，因為我知道您在天穹望著我，您的影子陪伴著我，無論我走在哪里，身在何處我都走不出您那溫暖的胸膛。

    因為在遙遠的天空，那里，有一幀您的肖像。